《 車 過 枋 寮 》 寫 於 1972年 ， 收 入 《 白 玉 苦 瓜 》 中 ， 余 教 授 說 此 詩 主 要 是 對 農 村 質 樸 的 生 活 表 示 嚮 往 。 此 詩 的 寫 作 背 景 是 某 一 次 余 教 授 與 友 人 駕 車 到 台 南 屏 東 縣 旅 遊 ， 到 達 「 枋 寮 」 這 個 地 方 時 ， 他 和 友 人 打 趣 說 ： 「 枋 寮 這 名 字 很 鄉 土 ， 不 太 富 詩 意 ， 若 拿 來 入 詩 可 能 有 不 錯 的 化 學 作 用 。 」 「 枋 寮 」 是 指 「 木 搭 的 小 屋 」 ， 給 人 簡 陋 之 感 ， 不 像 一 個 農 業 發 達 的 小 鎮 名 字 ； 然 而 ， 枋 寮 這 地 方 出 產 了 各 種 各 樣 的 水 果 ， 尤 以 詩 中 依 次 提 及 的 「 甘 蔗 、 西 瓜 和 香 蕉 」 最 為 普 遍 。 當 問 及 三 種 水 果 的 排 序 是 否 代 表 車 程 依 次 所 見 的 景 色 ， 余 教 授 表 示 並 非 這 樣 ， 只 是 想 加 入 一 些 西 方 神 話 的 元 素 ， 由 於 是 寫 農 村 ， 所 以 應 該 可 融 入 牧 神 的 形 象 。 第 一 段 先 寫 甘 蔗 ， 是 由 於 甘 蔗 有 鬚 ， 正 像 牧 神 的 「 山 羊 鬚 」 （ 牧 神 名 叫 潘 恩 "Pan" ， 是 一 半 人 半 獸 的 神 ： 外 形 似 人 ， 卻 長 有 山 羊 的 耳 朵 、 角 和 腿 ， 具 有 人 的 智 慧 和 野 獸 的 欲 望 ， 所 以 表 現 出 來 是 異 常 喜 歡 喧 鬧 ， 經 常 載 歌 載 舞 ， 成 為 文 學 作 品 中 野 性 和 生 命 力 的 象 徵 ） ； 而 甘 蔗 一 條 條 筆 直 地 豎 立 ， 像 極 肅 立 的 儀 仗 隊 。 第 二 段 則 寫 西 瓜 的 紅 汁 連 繫 牧 神 的 血 。 第 一 、 二 詩 節 主 要 是 從 意 象 方 面 下 功 夫 ， 從 牧 神 的 外 表 （ 甘 蔗 ） 寫 到 內 在 （ 血 ） ， 余 教 授 指 出 ， 意 象 或 視 覺 上 的 畫 面 是 容 易 掌 握 ， 也 最 易 為 人 領 會 的 ， 故 他 建 議 教 師 可 先 以 此 引 起 學 生 的 注 意 力 ， 再 逐 步 深 入 理 解 ， 效 果 會 較 理 想 。

余 教 授 表 示 第 三 詩 節 和 前 兩 節 最 大 的 分 別 在 於 它 的 音 樂 感 和 節 奏 ， 前 兩 節 集 中 描 寫 水 果 的 特 徵 ， 扣 連 有 關 牧 神 的 想 像 ， 而 第 三 節 為 了 順 當 地 扣 連 牧 笛 和 牧 歌 ， 詩 人 用 了 多 個 疊 字 模 擬 笛 聲 ： 「 甜 甜 的 香 蕉 甜 甜 的 雨 / 肥 肥 的 香 蕉 肥 肥 的 田 」 （ 以 國 語 朗 讀 尤 富 節 奏 和 音 樂 感 ： 「 甜 甜 」 和 「 肥 肥 」 兩 疊 字 就 像 「 tt」 和 「 ff」 兩 個 音 階 ） ， 整 篇 採 複 沓 的 寫 法 使 詩 有 點 像 《 詩 經 》 裡 的 民 歌（台 灣 國 中 國 文 中 也 選 了 《 詩 經 》 的 《 黍 離 》 ， 教 授 《 車 過 枋 寮 》 時 ， 亦 會 拿 《 黍 離 》 來 作 節 奏 和 音 韻 上 的 比 較 ， 這 樣 有 助 學 生 感 受 詩 歌 的 音 樂 性 和 理 解 詩 人 佈 置 韻 腳 的 匠 心 。 另 外 ， 台 灣 課 程 中 也 收 了 楊 喚 的 新 詩 《 夏 夜 》 ， 此 詩 以 兒 童 的 語 調 ， 描 述 了 鄉 郊 夏 夜 中 各 種 動 植 物 的 情 態 ， 可 與 《 車 過 枋 寮 》 作 主 題 上 的 比 較 ， 亦 有 教 案 拿 余 光 中 的 另 一 首 以 台 灣 本 土 名 勝 為 題 的 《 鵝 鑾 鼻 》 來 比 較 ， 以 突 出 兩 詩 所 表 達 的 鄉 土 之 情 的 差 異 。 觀 乎 上 述 教 學 建 議 ， 不 難 發 現 台 灣 較 多 以 重 點 式 的 「 比 較 閱 讀 」 來 分 析 課 文 。 這 種 教 學 建 議 對 香 港 的 新 詩 教 學 不 無 一 定 的 借 鑑 作 用 ） ， 和 後 文 的 牧 歌 和 牧 笛 的 扣 連 因 而 更 見 縝 密 ： 「 雨 是 一 首 溼 溼 的 牧 歌 /路 是 一 把 瘦 瘦 的 牧 笛 」 （ 牧 歌 "Eclogue"乃 古 希 臘 羅 馬 詩 歌 的 一 種 ， 屬 於 短 小 的 對 答 詩 體 ， 內 容 並 非 全 關 涉 放 牧 的 主 題 ， 也 有 描 寫 人 事 和 歌 頌 田 園 景 致 等 主 題 。 至 於 牧 笛 ， 則 和 牧 神 有 關 ： 據 說 潘 恩 追 求 一 位 水 澤 神 女 席 琳 克 絲 "Syrnix"， 她 不 欲 被 纏 ， 所 以 請 求 大 地 把 她 沉 入 其 中 ， 化 成 了 一 片 蘆 葦 地 。 潘 恩 傷 心 非 常 ， 於 是 割 取 蘆 葦 ， 依 長 短 排 列 紮 妥 ， 製 成 了 筏 形 的 排 簫 ， 或 稱 牧 笛 "Pan-Pipe"。 潘 恩 由 於 長 居 山 林 田 野 ， 所 以 他 的 笛 聲 能 模 仿 各 式 各 樣 雀 鳥 的 鳴 唱 聲 ， 許 多 的 神 女 都 給 他 天 籟 一 樣 的 笛 音 傾 倒 ， 禁 不 住 婆 娑 起 舞 ， 但 因 祂 樣 子 醜 陋 ， 所 以 始 終 得 不 到 異 性 的 青 睞 。 祂 有 時 也 會 吹 奏 懾 人 的 笛 音 ， 使 人 產 生 恐 懼 感 ， 這 便 是 英 文 字 "Panic" ( 驚 慌 ） 的 字 源 。 ） 說 到 這 裡 ， 余 教 授 特 別 強 調 詩 歌 的 音 樂 性 ： 「 詩 歌 的 生 命 有 一 半 是 音 樂 性 ， 一 首 詩 的 生 命 並 未 完 就 ， 除 非 我 們 大 聲 地 朗 讀 出 來 （ 余 教 授 原 來 的 句 子 ： "the life of a poem is incomplete, until we have read it aloud.")， 余 教 授 強 調 教 授 新 詩 時 ， 必 須 按 詩 篇 的 特 質 技 巧 地 朗 讀 出 來 ， 讓 學 生 可 以 欣 賞 詩 歌 的 節 奏 和 音 樂 感 ， 余 教 授 說 他 曾 到 過 一 些 中 學 講 授 新 詩 ， 起 初 ， 學 生 似 乎 都 提 不 起 勁 ， 但 一 朗 誦 ， 他 們 的 精 神 都 抖 擻 起 來 ， 興 致 勃 勃 地 聆 聽 ， 所 以 余 教 授 再 三 強 調 有 技 巧 的 朗 誦 對 教 授 詩 歌 的 重 要 ， 並 建 議 出 版 社 可 以 在 教 材 上 給 予 適 當 的 朗 誦 技 巧 指 導 ， 這 樣 有 助 教 師 備 課 。 （ 筆 者 參 考 過 許 多 台 灣 相 關 的 教 案 ， 發 覺 教 授 此 詩 時 都 十 分 著 重 朗 讀 ， 其 中 一 個 安 排 實 在 是 饒 有 心 思 ， 首 先 是 在 未 正 式 教 授 課 文 前 ， 著 學 生 大 聲 朗 讀 一 兩 遍 ， 學 生 先 以 「 新 鮮 耳 朵 」 (fresh ear) 聆 聽 自 己 的 朗 讀 ， 學 生 無 需 分 神 注 意 內 容 、 章 法 和 韻 腳 ， 可 以 集 中 感 受 詩 歌 本 身 的 韻 律 和 節 奏 。 講 解 課 文 後 ， 播 放 朗 誦 的 示 範 錄 音 ， 再 反 覆 進 行 「 多 元 化 」 的 朗 讀 ： 集 誦 、 男 女 分 讀 和 間 讀 、 一 人 獨 誦 、 小 組 合 誦 、 二 重 輪 誦 等 。 這 樣 有 助 學 生 從 多 方 面 運 用 多 感 官 領 悟 詩 歌 的 聲 韻 特 點 ， 深 化 學 生 記 憶 。 ）

另 外 ， 節 奏 的 變 化 也 是 教 授 新 詩 要 注 意 的 地 方 ， 以 《 車 過 枋 寮 》 為 例 ， 前 面 兩 節 ， 節 奏 像 小 溪 一 樣 ， 不 緩 不 急 ， 流 暢 地 推 衍 詩 意 ， 但 到 了 詩 的 最 末 五 句 ：

正 說 屏 東 是 最 甜 的 縣
屏 東 是 方 糖 砌 成 的 城
忽 然 一 個 右 轉 ， 最 鹹 最 鹹
劈 面 撲 過 來
那 海

台 灣 南 部 的 經 濟 很 大 程 度 是 依 仗 水 果 產 品 來 支 持 ， 尤 其 是 甜 的 水 果 ， 所 以 說 它 是 用 方 糖 砌 成 的 城 （ 因 方 糖 的 外 形 像 磚 頭 ） ； 枋 寮 位 於 台 南 海 旁 ， 車 路 過 一 大 片 水 果 田 後 ， 一 個 轉 彎 另 一 邊 便 是 大 海 ， 於 是 詩 人 便 以 「 甜 鹹 」 的 對 比 ， 給 本 來 順 當 的 推 衍 帶 來 一 個 突 變 ， 而 且 棄 用 疊 字 ， 改 用 短 句 ， 增 加 跌 宕 ， 加 快 節 奏 ， 最 後 以 「 那 海 」 二 字 收 結 ， 仿 佛 詩 人 坐 的 車 子 在 入 海 前 的 一 刻 遽 然 剎 住 。

完 成 講 解 後 ， 可 以 文 意 結 構 圖 給 學 生 總 結 全 詩 ， 讓 學 生 更 清 楚 理 解 各 個 概 念 的 關 係 聯 繫 ， 有 關 此 詩 的 文 意 解 剖 圖 可 參 ： http://163.26.9.12/noise/teacher/noise/hb-2/b2-04.htm， 圖 表 以 詩 節 劃 分 ， 清 楚 顯 示 各 詩 節 所 採 用 的 修 辭 技 巧 ， 例 如 ： 類 疊 、 排 比 、 擬 人 、 擬 物 、 隱 喻 、 借 喻 、 設 問 等 ， 是 教 授 修 辭 的 好 素 材 。 另 外 ， 圖 表 中 有 標 示 每 詩 節 所 包 含 的 聯 想 ， 教 師 可 趁 機 用 以 教 授 學 生 聯 想 的 策 略 。 一 般 來 說 ， 聯 想 大 致 分 為 三 大 類 ：

1 相 似 聯 想 ： 指 由 一 種 事 物 或 經 驗 聯 想 起 與 之 類 似 的 其 他 體 驗 或 事 物 的 思 考 方 式 。 聯 想 以 前 ， 先 決 定 要 突 顯 事 物 哪 方 面 的 特 質 ， 然 後 抓 緊 要 表 現 的 那 方 面 作 聯 繫 性 思 考 ， 使 原 來 抽 象 的 變 得 具 體 ； 呆 板 的 變 得 生 動 ； 艱 澀 的 變 得 淺 易 。 詩 中 從 甘 蔗 的 「 根 鬚 」 聯 想 到 牧 神 的 「 鬚 」 便 運 用 了 「 相 似 聯 想 」 來 突 顯 「 甘 蔗 」 的 形 象 。

2 接 近 聯 想 ： 是 指 由 一 種 事 物 的 觀 念 聯 想 到 空 間 上 或 時 間 上 與 之 接 近 的 另 一 種 事 物 觀 念 的 方 式 。 詩 中 從 「 屏 東 的 牧 地 」 想 到 「 神 話 中 的 牧 神 」 便 是 空 間 上 的 「 接 近 聯 想 」 。

3 對 比 聯 想 ： 顧 名 思 義 ， 就 是 由 一 類 事 物 的 觀 念 聯 想 到 在 性 質 上 與 之 相 反 的 另 一 種 觀 念 或 事 物 的 思 考 方 式 。 詩 中 從 「 最 甜 的 牧 地 」 想 到 「 最 鹹 的 海 」 便 是 「 對 比 聯 想 」 。

如 果 能 藉 著 教 授 課 文 之 便 ， 順 帶 以 課 文 作 為 例 子 教 授 不 同 類 型 的 聯 想 方 法 並 作 若 干 的 相 關 操 練 （ 即 由 老 師 指 定 項 目 ， 著 學 生 圍 繞 該 項 目 作 不 同 形 式 的 聯 想 ） ， 實 有 助 提 升 學 生 「 運 思 」 和 「 構 思 」 的 創 作 能 力 。

筆 者 參 閱 《 車 》 詩 的 多 個 教 案 後 ， 發 覺 台 灣 國 文 教 學 的 「 延 展 活 動 」 無 論 在 延 展 「 幅 度 」 和 「 深 度 」 上 都 比 本 港 的 來 得 全 面 和 花 心 思 。 現 時 香 港 的 延 展 活 動 可 能 限 於 課 時 的 規 限 ， 往 往 甫 發 動 了 「 馬 達 」 便 要 「 剎 住 」 ， 非 但 未 能 幫 助 學 生 深 化 所 學 ， 更 可 能 因 其 「 濃 縮 」 或 「 跳 接 」 程 度 過 大 而 消 化 不 來 或 感 到 沒 趣 。 其 實 ， 延 展 活 動 的 「 延 展 幅 度 」 是 可 以 「 發 散 思 維 」 來 達 至 ； 而 「 發 散 」 以 後 則 需 要 「 聚 歛 思 維 」 幫 助 學 生 「 聚 焦 」 ， 再 深 化 所 學 。 以 下 先 引 台 中 市 立 育 英 國 中 的 教 學 建 議 為 例 ， 以 便 討 論 （ 有 關 教 材 可 參 考 下 列 網 站 ： http://140.128.172.1/ ~ninechin/materials.htm） ：

整 個 教 學 流 程 以 類 似 概 念 圖 （ concept map） 的 形 式 展 示 ， 每 一 個 項 目 均 以 《 車 過 枋 寮 》 一 詩 的 文 本 為 發 散 的 核 心 ， 清 楚 顯 示 了 每 個 教 學 項 目 的 從 屬 關 係 及 教 學 目 標 ， 這 有 助 師 生 在 發 散 以 後 作 有 系 統 的 「 聚 焦 」 ， 並 加 以 深 入 學 習 。 活 動 中 「 鮮 果 坊 」 一 項 ， 其 實 是 以 詩 中 所 介 紹 的 鮮 果 為 「 發 散 核 心 」 ， 然 後 著 學 生 臚 列 所 認 識 的 生 果 的 名 稱 ， 並 且 引 導 學 生 運 用 多 感 官 來 描 述 生 果 的 各 項 特 徵 ， 然 後 讀 另 一 些 有 關 生 果 的 新 詩 、 諺 語 ， 這 樣 可 以 幫 助 學 生 在 「 發 散 」 以 後 重 新 「 聚 焦 」 。 之 後 「 鮮 果 百 匯 」 一 項 引 導 學 生 再 啟 動 「 發 散 思 維 」 ， 以 台 灣 處 處 可 見 的 生 果 雜 飲 為 聯 想 對 象 ， 然 後 以 「 DIY鮮 果 食 譜 」 活 動 幫 助 學 生 組 織 材 料 ， 按 照 指 引 創 製 自 己 的 「 食 譜 」 或 「 新 詩 」 。 至 於 「 吾 愛 吾 鄉 」 則 可 說 是 「 品 德 情 意 」 教 育 的 項 目 ， 目 的 是 希 望 通 過 「 社 區 考 察 」 讓 學 生 像 詩 人 那 樣 主 動 認 識 和 欣 賞 自 己 的 鄉 土 ， 培 養 學 生 的 歸 宿 感 和 環 保 意 識 ， 屬 於 香 港 新 課 程 中 所 強 調 的 品 德 情 意 範 疇 的 訓 練 。 以 上 所 提 及 的 活 動 ， 網 站 內 都 附 有 相 關 的 「 學 習 單 」 （ 相 當 於 我 們 的 「 工 作 紙 」 ） ， 甚 具 參 考 價 值 。

最 後 ， 我 們 請 余 教 授 就 中 學 的 新 詩 教 學 向 教 師 說 幾 句 話 ， 他 語 重 心 長 地 說 ， 教 師 之 所 以 樂 於 教 授 古 典 詩 詞 ， 是 由 於 得 以 流 傳 下 來 的 ， 都 是 經 典 ， 而 且 有 格 律 可 依 ， 教 學 點 也 容 易 配 合 。 至 於 新 詩 ， 好 像 很 亂 ， 沒 有 章 法 可 循 ， 教 師 因 而 產 生 抗 拒 ， 當 然 可 以 理 解 。 只 是 教 師 必 須 明 白 新 詩 發 展 至 今 ， 不 到 一 百 年 ， 有 好 些 地 方 還 未 完 善 ， 唐 詩 發 展 亦 需 約 百 年 才 有 李 杜 ； 宋 詞 亦 要 七 十 多 年 才 有 歐 陽 修 ， 所 以 一 種 文 體 是 需 要 時 間 奠 定 基 礎 ， 大 文 豪 亦 需 要 時 間 醞 釀 的 。 余 教 授 請 中 學 教 師 耐 心 等 待 一 下 ， 不 要 抗 拒 ， 因 教 師 的 啟 蒙 可 能 是 一 位 大 詩 人 創 作 生 命 的 開 始 呢 ！